yevon_ou 关于复旦的记忆

如果说我这辈子有什么愿望的话,等我有朝一日做了 Chairman,搬二架大炮来,把复旦校门给轰了,把复旦大学夷为平地,是必然要做的事之一。


92 年,14 岁的辰光,我得了数学和物理高中组的双料省一等奖。

一等奖不值钱,全上海市有 100 个左右,前 6 名进全国冬令营,我排名估计在 20 左右,不过我是初中考高中组比赛。

那时候我潜意识里已经有了 80:20 定理,用 20% 的努力,学到省一等奖就够了,没必要 N 倍努力去冲冬令营。不值得。

从高二开始,就完全放弃数学了,当年和姚一隽同一个寝室,我非常有自知之明,数学不如他,而且学习进步的速度、IQ ,追不上。

往后的几年,醉心于历史、计算机。

我擅长的,是超宏观大局面,历经十几年思索,然后找出一条 T-1。


高中在复旦附中,当年全上海 120000 名考生,成绩最优秀的 120 人,成立了 3 个理科直升班。

分别在复旦附中,华师大二附中,上海中学。

也就是今时今日上海最好的三所中学。

譬如说文倩,1/120000,当年是全上海 16 所重点高中联考,全上海第一名。

我不屑地说,那是因为我没有参加。

在同年级中,LKB(理科直升班?)是远远压倒平行班的。完全不能比的水准。LKB 出去任何一个人到平行班,都是前一二三名的位置。

然后复旦附中 47+3 名初始学生,再进行淘汰。

每个学期周末,都有 3~4 名学生被班主任劝退。

整个过程十分残酷,就看见冬夜里 2 辆自行车并推着走。

当然我是主角,活了下去。

高二结束的时候,我拿到了复旦和交大的录取通知书,全都是直升。

一念之差。


94 年,我入学时说好去复旦国经,却进了物理二系读核物理。当时又说先读一段时间基础课,之后可以再选,也不是一定就定了这个方向。

入学二个月以后(第二年高考报名期限结束以后),当时复旦的校长(严绍宗),语重心长地和我们说:各位是最有希望得诺贝尔奖的人。你们是物理学天才,数学天才,全市奥数物理一等奖的人。理论物理艰深涩奥,只有你们这群最优秀的学生,才能把科学再推进一步,

「所以,你们都得去读物理系」

我以前初中一个成绩超级烂的仇家,考进了复旦国政。在路过教室大课时看见我,特地跑进来和我握握手。

再握握手。

再握握手。

满脸笑容!

我不是没有抗争过,我去转专业。

复旦的规矩是,转系由高分系转低分系。

然后我去问教导主任,他冷冷地说:「你几分呀,你零分!」

如果我去高考,基本上想进哪科进哪科。

高考结束了你和我说只能去物理系。

册那,你什么意思嘛。

理科直升班,我们是第二届,第一届是系科任选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第三届了。

当年我也很郁闷,我始终想不明一件事:「为什么物理最好的人,要去读复旦物理系?!」


复旦是一个很弱智的学校。当年复旦的校长深怀忧国忧民之心。眼看在 80 年代拜金大潮的冲击下,「基础科学」的研究都没人做了。全国 13 亿人民向钱看,一个个想着赚钱市场经济怎么行。

在复旦的校长看来,科学,尤其是最基石的理论科学。数论,理论物理,才是撑起我们这个国家,撑起整个人类文明的基础。

只有当理论物理有所进步了,人类文明的进度才能往前跨一大步。只有相对论取代牛顿力学,才是美与张力的表现。

问题是,理论物理很难,很难很难很难。 量子色动力学的原理,即使讲给你听,你也听不懂。理论物理走到这一笔,光看懂它就需要 150 的智商。 要能推动量子夸克往前走一步,非得有 170 的智商不可。

社会上那些蠢蛋,你看财大,上师大,华东理工那群人,能搞得好核心数论么。不可依靠。考进财大本身就意味着智商不高,毕业了以后也就只能去工商银行,建设银行,浦发银行之类的低技术含量岗位混混。

要搞理论物理,非得第一流的人才不可。

我看嘛,目前全市奥林匹克一等奖那群人就不错嘛。 你拿了物理竞赛一等奖,说明你物理不错。你拿了数学物理双一等奖,说明你智商很好。 要推动「人类文明进步」,是一件高尚的事。这么高难度的事就只有靠你了,除了你非人不行。

物理学得全市第一名,就应当去当物理学家,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想法。


 

因为对复旦群猪的彻底痛恨,所以哥哥学会了经济学。

后来我学习了经济学,读到里面很简单的入门课:「比较优势」,总裁和秘书:即使总裁打字比秘书快,总裁也应该让秘书去打字。因为在这段时间内,总裁可以赚得更多。

原来如此。我爱死经济学了,从此奠定了对经济学的痴迷。

计划经济的诸多资源错配,均来自于此。他不懂比较优势。

一个人很爱干净,是不是就应该去做清洁工,因为她擦得比别人干净。 当然不是。这人可能是一个体面的白领,优秀的审计师。一个月拿 2 万的工资。 这种人你强迫她去当清洁工,是对她巨大的侮辱。也是社会产出的巨大损失。因为社会少了一个优秀的审计师。 所以清洁这种事,还是让苏北阿姨做吧。虽然他们脸色蜡黄,擦得也不干净。

这就是计划经济和市场经济的区别。计划经济是秉赋配置,你身高最高,你就该去打篮球。 市场经济是要素配置。哪怕我只能当个二流的 IT,也比省篮球队有前途,收入高。所以财富快乐幸福都极大增多。

有钱人家的孩子能培养成更好的医生,所以该培养有钱人家的孩子去当医生?人渣!

富家子弟学医,可以成为一代名医。

但富家子弟就应该去做庸俗不堪的 Banker 银行家,哪怕世间少了一个李时珍。

鲁迅就应该不去学医而去写文。

中国最需要的不是基础物理而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

物理学天才,哪怕你有希望当爱因斯坦,你就应该去囤房。因为囤房对社会的贡献,比爱因斯坦更多!哪怕世间少一个爱因斯坦。

哥哥的优点是,在 95 年我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我是一个穷奢极侈贪图享受的人。

你要我做最优秀的科学家可以,我也的确醉心过时空物理,1998 年每个月给我 ¥3,000,000 元的工资,哥哥要求向来不高。

你每月给我 ¥2,000 元,还要我开拓人类文明的进展。享受不给钱,就是良心坏。


我大一开始打 CIV,唯二玩了十年的游戏,另一款是 winmine.exe,我可能是全世界唯一一个扫出 201 颗雷的人。

CIV 的本质就是不完美,培养了我性格里的「Street Smart」。

之前的中国学生、乖宝宝,一个个都太老实了。

在 CIV 中,我学会了取舍,节俭,挥霍,极限,还有最重要的,豪赌。

有把握的豪赌。

除此以外,我拼命看书。一共 72 册的白话版《资治通鉴》,我花了整整一年半才看完。后来又再看了第二遍。

当你到了 20 岁,就是「抖音」里面,大派狗粮,少男少女互视,画出同心圆的时候,哥哥好像还在看书。

18 岁考出了高级程序员,20  岁考了系统分析员,中国计算机的最高认证,那时候每年全国通过 8~10 人,存量不超过 100 人,复旦那年只通过了 2 个人,非计算机专业的就是我。

而那个班级呢,最好成绩 B-,平均学分 2.3。

我大学毕业的时候,GPA 只有 2.7,专业完全不对口,不可能进入任何专业性的公司(譬如四大)。完全没有师兄师姐在职场上引路帮忙。

成绩表上显示你一塌糊涂学分只有 B- 就是个渣。 走入招聘踏上社会,就象赤手空拳上战场。

你让我怎么活。

你去考考量子力学,你去解解薛定谔方程……而且即使你全部读完了。按照老师的说法:「按我们以前的难度水平,你们全部不合格」。于是一场考试下来,全班最高分 B-,40 几个人 D 你说,这还让人活吧。你老师神经病啊,什么年代了。不看看管院怎么打分的。

说实话,这考试,哪怕他这么难,你让我考个 A,或者至少 A-,我还是有把握的。 就像我父亲在大二和我说的,即使在这种环境中,我依然可以脱颖而出。 只不过我在打 CIV,悠悠地说道:「值得么」。

量子力学你要考个纯 A,也是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这样的成绩,这样的变态老师,你肯定是要呕心沥血了。 值得么,物理学读个 4A,有屁重要的。

毕业时你 GPA 只用一次,此后就是职场的竞争。

为了一次应聘的备注小字,要花上四年的苦学。

值得么。

在大二的时候,我的智慧,已经远远超出侪辈。

当年苏汝铿吐着一口黄牙,跑到讲台上,说「读物理系的好处是,我们有 CUSPEA。(CUSPEA 项目在 90 年代因为时代背景曾暂停,仅在复旦有 Mini CUSPEA,每年由复旦物理系、物理二系选定 10 名至 12 名优秀学生,由美方三校代表前来面试,选拔其中约 6 名,分别前往 3 所大学攻读物理系研究生课程)

他接着陶醉着,说:「所以我们系多么受欢迎啊,多少学生削尖了脑袋想来拿 CUSPEA 名额啊」。

我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呸,垃圾。出国读物理?想得出哦,给我读我也不要。

当年我只有 20 岁。 很弱小,完全没有任何资源,完全没有任何力量。

我唯一有的只有智慧。

虽然我没有转舵的力量,但至少我可以选择流向。1998 年时,我已经看得很清楚,读博,死路一条。出国,死路一条。

不如留在国内。

当年三个学校 120 名学生加在一起,最后直升复旦的是 60 人。

毕业时,只有 9 个人,头也不回,毅然一毕业就工作。

我就是一毕业就离开的。

脱离得越远越好,走得头也不回。

学校导师还在打着「硕博连读」的如意算盘,我连 CUSPEA 都不看一眼的。

其中 3 人是去日本做程序员。

约 10 人当场出国。

约 10 人读硕,过了一年出国。

约 10 人读硕,过了二年出国。

约 10 人读博,过了三年四年出国。

约 10 人读博,没出国。

大致是这么个情况。98 年之后的行踪,我也不是很清楚。

九个人中,有一个就是 Magnus,我的初中,高中,大学十年同学。他也是当年「数理化」的受害者,他的第一份工作起薪只有 800 元。但他也咬咬牙承受了。在此后的 15 年中,他每一年的薪水增加 +50%,比较悲催的是他父亲身体不好,所以没跟我屯房。只买了几套。

还有一个人,从毕业那一天起,一直到今天,一天班也没有上过,那他靠什么维生?

期货。

这家伙也是一个疯子。直到今天也还在做期货,没发财也没破产。

这么多年,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几年之后,还叫 ChxOu 的 yevon_ou 终于又从这段毁灭中爬起来。

我是那种一棍子打到深坑底,还能够爬上来的人。

只不过这六七年中吃的苦,想想都不愿意回忆。


当大学本身可以去欺骗诈骗学生时,你还谈什么教育, 还谈什么道德,还谈什么成才。

不炸复旦不足以正学风。

(Kay Feng,2018 年 11 月 27 日,考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