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为历史

一）牧民之术

这二天实在没东西可以写了。晚上拉着王福重喝酒，谈到删帖凄惨之处，忍不住抱头痛哭。

近期的热点，应该是广东拟调整预售制度。但这事哥哥左思右想不安全，不该写。

正好知识星球有人问了一个 「明史」 的问题，那咱们还是嗑叨五百年前吧。

崇祯是怎么死的。大明朝是怎样灭亡的，这事还得从 「牧民之术」 说起。

众所周知，事实上存在着二条教育线路。

一条，是 「牧民之路」。

一条，是 「被牧之路」。

天子牧民，巡狩四方。对于老百姓，老百姓被灌输的是 「诚实礼仪信」，做人要老老实实，听老师的话，听家长的话，听爱护小动物的话，来，我煮碗面给你吃。

这一套，你从小被灌输和教育的东西。

随着我们逐渐在社会上生存，我们逐渐发现 「不对」。

譬如你的老师和父母，总再三强调 「铁饭碗」 的重要性。好像你一旦失去工作，便失去了一切。

但是你在 「柳贱男」 的岗位上做一辈子，你买不起一套房子。眼睁睁地看着 「倒爷」 们大发其财。

然后你想，肯定有什么地方错了。传统教育灌输给你的那一套，有不对和谬误。

水库论坛，致力于 「反向」 破解这个真实的世界。水库的口号是 「毁三观，竖新生」。意思就是打破旧的枷笼，重新认识这个新的世界。

毕竟，这个世界运转的真实规律，我们只触摸一隅。

例如简单卖一支牙膏，marketing 居然可以变幻出这么多的骗术和手法。而消费者还傻呵呵地以为自己买到了 「品牌」。

请问，价值在哪里，IP 在哪里，IP 的演变在哪里。

从一片混沌中，要摸索出真实的规律。类似于牛顿总结三定律，爱因斯坦推出相对论。是这世界上最最难的事。

鱼儿游在水中，意识到水的存在，是最难的一步。几至于不可能。

水库论坛，战战兢兢追求更深层次的真理。

扯得远了。相对于 「被牧之术」，其对应的是 「牧民之术」。

《易经》最早的传承，被叫做 「连山藏」，本来是太子的读书。所以被誉为蕴涵鬼神难测的威力。

对于 「顶级贵族」 而言，他们是有另一套教育体系的。

在这套教育体系中，事物的原理，被揭示得非常清楚。而杀伐决断，却远和平常人不同。

甚至这套体系中，根本就包括 「干扰剂」，告诉你普通人应该受怎样的教育，让你一辈子不觉醒做佣人。

可想而知，这二套教育体制，是非常非常地不同的。

老百姓受的教育，是 「显学」。是满大街都买得到的大路货。其主要任务是教育你做一个乖乖的 「顺民」。

而顶级贵族那套东西，是 「隐学」。甚至可以说 「不落文字」。

秘密本身是力量的一部分。有大量的手法和机密，口耳相传，直接由帝王传授给太子。没有第三人知道。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假如皇帝死得太早，幼儿没有成年，「传承」 发生了断裂怎么办。

我们综观古代历史，几乎所有的太平盛世，都和 「国立长君」 有关。

几乎所有的祸事，末代迹象，都和 「幼主」 有关。

《倚天屠龙记》中，小昭出生的波斯明教。连出几个庸才，「乾坤大挪移」 心法就失传了。

短短一篇心法，还容易断篇。如果是复杂的 「为政君宰」 之道，岂不是更容易失传。

东普鲁士的霍亨索伦家族，以区区一堡之地，最终成为欧洲最大帝王。靠霍亨索伦家族的天赋是 「长寿」。

十代人的时间，便前后历经三百年。平均每一任家主在位 30 年，接班都在 30 岁，没有任何一个幼君。

霍亨索伦家族，可以等待对手们 「犯错」。法国奥地利上一个幼主，普鲁士国土就扩张一圈。

清代前期的皇帝，各个都高寿。而且继位时刻，普遍成年。

「清三代无子」，到了同治光绪宣统就崩了。

崇祯是怎么死的，崇祯死在，他真的把自己当皇帝了。

二）无往不利

崇祯最大的问题，他并不是皇长子，他是 「皇次子」。

之前日本内务府大臣再三询问，问会不会修改天皇继承条例。

小泉纯一郎不耐烦地答，「女孩子只有三岁，为什么如此着急逼问」。

内务府大臣回答说，「因为继主和亲王的教育完全不同，敬宫爱子殿下必需立即确定教育方向」。

「连山藏」 既然被誉为帝王之书；帝王之术的意思是说，看的人越少越好。

信王朱由检虽然也是亲王，但 「连山藏」 还是没有资格看的。

天启帝朱由校的溺水，是个意外。按照儒家 「父死子承，兄终弟及」 的规矩，他唯一的弟弟朱由检即位。

但是 「崇祯帝」 其实并没有受过完整的 「帝王学」 教育。一天也没有。

我们曾经有个笑话，说把目前知乎 600W 用户，依次送回古代穿越。

无论你哪一个等级的超级大 V，你穿越到 「崇祯」 的身上。你也依然是把事情搞砸的。

为什么，因为你的 「三观」 不对。

譬如说，你是否觉得皇帝一定是最高权力。想砍大臣谁脑袋，就砍谁脑袋。

你是否相信，皇帝说了算。

你是否相信，朝堂之上，忠心耿耿的人占大多数。臣子们都是爱戴你的。

你是否相信，东林党是清流，正人君子。

我要告诉你的事，以上全错。

「君权」 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君权」 的核心游戏规则，大致可以解释成 「齐心协力骗老大」。

台下有 100 个臣子。你说有多少个是 「忠心的」。

• 崇祯以为有 70 个。
• 你以为有 90 个。
• 其实是 0 个。

但是这事，崇祯不知道。

他爸爸死得太早，也没想培养他。

他哥哥死得太快，来不及培养他。

帝王权术，崇祯并没有 「传承」 到。

因此当崇祯坐上皇帝宝座之后，群臣在台下三呼万岁。

崇祯飘飘然，他真的觉得自己是 「万岁」 了。

而这个 「万岁」 的角色，并不是他父亲或者哥哥曾扮演的角色。

而是小说和戏文中，民间艺人所描绘的 「万岁爷」。

那么，民间草根，说书艺人描绘的 「万岁爷」 什么样呢。

儒家传统中，叫做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词+形容词。

• 儒家经典中，皇帝要象皇帝。
• 臣子要象臣子。
• 父亲要象父亲。
• 儿子要象儿子。

意思是，皇帝如果打你屁股，你不能反抗。你反而要反思，「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皇帝反正永远不会错，错的一定是你。

臣子首先反思，哪个帖子写得不对。这才是做臣子的礼仪。

皇上虐我千百遍，我待皇上如初恋。反抗，不存在的！

这是一种理想状态，但是我们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么？

• 臣子没有怨恨么。
• 臣子完全被 「儒家」 洗脑，伟大自愿奉献么。
• 汉魏和士族斗了几百年，这些 「缙绅」 们，好对付么。

真实的世界，根本不是傻白甜想象中的 「符合课本」。你一个小孩子走在这种狼虎场，简直就是盲人夜路。

可是这个道理，崇祯不懂得。他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完全依循着 「简单傻白甜」 原则。

崇祯十五年，松锦大战，洪承畴全军覆没。兵部尚书陈新甲密谋和女真议和。

消息不慎泄露，朝野哗然，崇祯斩陈新甲。

再往上溯一千年，唐太宗李治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想废了武则天的皇后。

他叫来上官仪拟诏。书写途中，武则天匆匆赶到。扑进李治怀中，大发一千斤糯米嗲。

于是 「废后」 的事情作罢。上官仪手里拿着诏书，目瞪口呆。

武则天冷冷地问，「哪来的诏书啊」。

李治沉默不语。

上官仪大哭，「堂堂大堂天子，竟是言而无信之人」。

这个就是著名的 「天子无信」 故事。结局是上官仪一代清官，文采风流。含冤被判 「假冒圣旨」，满门抄斩，家属罚没宫奴。

于是才有了一代才女：上官婉儿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李治还要羞愧满面，还被人骂上一千年。

而崇祯呢，他恬恬自得，毫无羞愧。

「议和」 的事情，是崇祯和陈新甲二个人密谋的。

事情败露，君就抛陈新甲出来，灭门抄斩。

不知道陈新甲临死之前，有没有说一句 「堂堂大明天子，竟是言而无信之人」。

你这样做人做事，以后就不会有人帮你出力。

二年之后，李自成逼近北京。崇祯急需南逃，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就不愿意站出来做第一个 「劝谏」 的人。

因为他们知道，谁要是开了 「卖国贼」 的口，以后难免满门抄斩。

崇祯这个人刻薄寡恩，卖起队友毫不手软。

崇祯觉得天经地义，因为他是皇帝，「君君臣臣父父子子」，by law 皇帝天生就可以出卖臣子，不用负任何道义责任。

可是臣子们不这样想啊，你真以为书呆子啊。

江湖义气，报恩报仇，才是这个世界真实运行的规律。

在电影《大明劫》中，名将孙传庭，带着大明最后一支能打的部队。外无粮草，内有监军。而他的任务，却是死死堵住潼关口子，否则李自成席卷全国。

结局不出意外，孙传庭力战战死，以死报国。老婆带着二个女儿投井。

可是崇祯接到消息之后，大怒若狂。

在崇祯的字典里，没有 「臣子已经尽力了」。只有 「臣子还不够尽力」。

崇祯剥夺孙传庭一切抚恤，还诬陷他罪臣。人心寒透，再也没有人愿意为朱家卖命。

• 崇祯想：我是皇帝，你是臣子。你为我卖命不是应该的么。
• 我为什么要体恤你？

崇祯的父亲，哥哥，是给他留下一点 「忠贞之士」 的。毕竟还是有对大明忠心耿耿的人。

可是崇祯十七年，一共换了 54 个内阁首辅，杀了 7 个总督，11 个巡抚。

最后崇祯还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误。「此皆臣子误我」。

朱家刻薄寡恩，自私自利。

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啦。

（yevon_ou@163.com，2018 年 9 月 24 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