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又听到了一些新的奇人异事。

接着去 HK 住了一周，

二相对比，若有所悟，小有心得。

一）       滨州

有一位姨，是在山东滨州卖烙饼的。

她就属于那种无知无畏，被老乡骗去接坑，从事一门 「很有前途的职业」。

在二所技术学校的周边，卖白粥加烙饼。

新年见面，照例第一句话 「恭喜发财」。

眼看五十岁的人，愁云满面的，俺敬了一块银鳕鱼，孝敬着问 「生意怎么样啊」。

「唉，别提了，赚不到钱」。

「学生的生意还赚不到钱，是不是客单价太低了」。

「2 元」

「噗……」 您把天聊死了。

「你们卖粥的，属于辅餐小食。卖正餐炒菜，或许更赚一点」。

「我们就是正餐。一杯豆浆+一个烙饼，算套餐，2 元」。

「那晚餐呢，晚餐会不会豪华一点」。

「吃中午剩下的烙饼」。

「那么，你们有没有试过产品升级，改善产品线，卖更高附加值的产品」。

「有啊，我们试图推出了高端产品。大大大脸烙饼，4 元，一个管饱一整天」。

「卖得怎么样」

「科技改变生活」

「那不是测绘学院的么。学生们手机里装一个测距软件，根据你的焦距，角度，摄像头，视频光线，拍照自动推算出你大饼的直径，厚度，曲率」。

「输入质量换算公式，一个高级大饼的体积，含面粉量，不如二个 2 元小饼」。

在论斤卖的社会，新产品遭遇了惨败。

「要不，您试试烤串。啤酒和撸串」。

「闹环保，烧烤都停了」

「卖点蔬菜水果?」

「山东那地方，没人吃新鲜蔬菜。一到冬天，家家户户大白菜，囤了一窖子。你卖二斤萝卜，老大爷可以和你砍价一小时」

「上个月大妹来，想吃车厘子」。

「我出去问了。别说卖水果的店铺没有，就连批发集散中心，老总都没见过」。

「一百元一斤的 Cherry，根本没有人吃。因此也就没有人卖」。

「没有人卖，连批发商都没见过啥玩意。你说这是何等深沉的悲哀」。

「那么，卖六合彩，p2p，卖保险和 ICO 的人来过么」。

「前二年来过，跳楼了一批。现在也都关门了」。

「互联网呢，互联网的春风吹拂大地。美团外卖，那可是大大地有名啊」。

「别提美团了，说起来都是泪。俺们这里每单 10 元起送，够良心了吧」。

美团师傅发誓再也不送了。

10 元的外卖，居然是五个寝室，五碗粥 「众筹」 才买的。

每个寝室门口都要等，师傅不高兴等了。

接着，俺们又在耐克鞋，网吧，女装店，足浴店等各方面，进行了亲切而恳谈的交流。最后得出结论：「活着真不容易」。

山东滨州这个地方，就是一个 「人力成本无限接近于零」 的地方。

因为赚钱机会太少了，Job 和产业太稀缺了。

以至于任何服务业，都开展不了。卖餐饮，馒头论斤的。

所有人都恨不得把 「附加服务」 统统剥掉，改为亲力亲为。

人力价值如此之便宜。整个城市的 GDP 也上不去。

二）       香港

接着，我又在香港住了一段时间。

机场快线转港铁，铜锣湾出来的时候，照例总被 「地铁广告」 所吸引。

放什么广告呢，佘诗曼的减肥广告，陈豪的生发广告，曾志伟的中药堂广告。这些都是千年雷打不动的。

HK 的灯箱，做了一些技术升级。目前多了很多 Video，会动的视频。

最主打畅销的，显然是《女儿国》和《黑豹》

有时候我在想，香港这个娱乐圈 「港片」 养活了多少人。

有一次我在 Karaoke 点歌，华人女歌手，有名有姓的总在 600 位左右。

考虑到这些都是出过唱片的，没出唱片的还要再翻几倍。

而 Polygram 时间不长，这 600 位应该大多数在人世。

更进一步呢，「台前」 有 600 人。有基本 「组织」 常识的人都知道，中台后台，整个系统，人数肯定远远不止。

亚视和无线，还有整个电影工业，歌手，广告人，香港 「娱乐圈」40 年积累下来，从业人员至少有六七万人。占香港人口的 1%

此外，香港的警察队伍有 30000 人，消防处有 10000 人，考虑到 40 年轮换，爸爸辈爷爷辈都还没死。

现行 730W 人口中，应该有 10W 人左右，是从事过 「警察」「消防」 经历的。占人口的 1.5%

这张清单，还可以无限延伸下去，西铁和港铁，也是庞然大物。地铁公司向来人多。

建筑业和港口设施业，劳工密集型。

餐饮业，贡献了香港 20% 的 GDP，最大单一产业。同样，也贡献了 20% 的就业。

油尖旺地区，就不提了。

前天去海洋公园玩。突然意识到大型主题乐园，对 「就业」 的拉动。

一个熊猫馆门口，有二个穿蓝衣服的学生工在检票，检查食物不可带入。

到了馆场里面，有引导和讲解员。

出口，有纪念品商店，扎堆了四五个蓝毛兔。

这样整组人，就已经 10 人以上了。

然后你想，海洋公园每天开业 12 个小时。早八晚八。

每周无休，七天。就是 84 个小时。

法律规定，每人每周合法工作 40 个小时。

84 小时，你至少就需要二组人。再考虑到节假日，年假，轮休，你甚至需要三组人。

就为了照看三只熊猫，养活了 30 个人 「高档体面」 的就业工作！

而整个海洋公园，都不知道有几十个馆。

难怪兴建一个乐园，可以提供 5000~10000 个就业岗位。香港还在上班的，一共才多少人口！

俺左思右想，左思右想，灵感闪现，突然猛地一拍大腿。

「这香港，也没什么高技术含量岗位嘛」。

我们曾经以为香港是 「东方之珠」，香港人全都是高人一等的小马哥，刘德华。

Burberry 的风衣一披，手执二把 「沙漠之鹰」，再涂上半斤的发胶。

这气势，这派头，让你恨不得把录像带揪出来。

可是等我们和香港人接触得越来越久，越来越久，我们越发地相信，「香港人」 不过是普通人。

香港警察，和内地警察，不一样是警察么。滨州的罪案率，一样很低。

消防员，大家都是消防员，尽忠职守。

在香港听一场粤剧，地铁海报显示 $680/980/1380，

你同样地在天津巷子里唱一场大鼓，收费可能是 10/20/50.

这里面的艺术水准有区别么，我看也没多大差别。毫不怀疑山东艺术家的造诣。

我们如果把香港的 「产业」 一件件拆开，无论是餐饮业，建筑业，交通运输业，警察，教师，文艺演员。

我们可以发现，香港和滨州的 「就业」90% 是重叠的。你有我也有。

仅在 「国际金融中心」 方面，有小小区别。

那么，请你告诉我，凭什么香港的经济，是滨州的几十倍。

凭什么香港一堂瑜伽美容课，就可以卖 1200 港元。

你在滨州，找一个扬州师傅，浑身上下帮你按摩，保证连皮垢也搓下一层来。人家只收你 40.

区别到底在哪里。

三）       价值中枢

我想啊想，想了很久，到最后，俺发现是 「价值中枢」 出了问题。

由于人类千百年来的文明和习惯，人们习惯用 「大米」 作为衡量单位。

举个例子，假设人类存在三种需求。

Ａ＝个性品味的需求

B＝坐空调车的需求

C＝吃饭的需求

当人类 「极度贫穷」 的时候，Ｃ的需求，是占绝对大头的。人类一切的生存与奋斗，完全以 「吃饱」 为准则。

在这个基础上，冒死煤矿也好，奴颜婢膝也好，这些都不重要。先吃饭。

也就是Ｃ＝1 的话：B=0.1，A=0.01

但是在另一个价值体系中，生产力极大发展，「吃饱」 早已不是疑难困难。

人们在吃饱之后，就要开始追求 「有质量的生活」，进而追求 「个人的体面和实现」。

在香港这个社会，如果简单生存 C=1，则舒适质量 B=10，个性释放 A=100.

具体的表现，就是香港只要稍微 「上一点档次」，奢侈品就非常贵。但也能卖。

吃一条老鼠斑，花了哥哥四千多。

名牌衣服，手表，动辄数万。

当滨州遇见香港，当土星遇见火星。

你排出了 ABC，我也排出了 ABC，其实大家享受的 「生活」 牌都差不多的。

• 你的 C+Ｂ＋Ａ总 GDP 是 1.11
• 我的 C+Ｂ＋Ａ总 GDP 是 111
• 我比你 「富裕」100 倍。

这其实是一个幻相，度量衡的问题。

好比东西方文明刚接触时，双方都异口同声，认为对方是大富翁。

当年东西方贸易，是 「丝绸换枪炮」。

马可波罗衡量东方财富时，用的计量单位是 「丝绸」。丝绸在西方是极其昂贵的东西，贵比黄金。

马可波罗在东方，发现人人都可以穿丝绸。政府每年的税金，就有几十万匹丝绸。换算成金路易，金额高得吓死人。

1861 年奕和洋人接触后，中国大规模购买西方武器。

虎门的克虏伯炮，要价高达 30 万两白银。相当于一个府的全部收入。

一艘铁甲舰，要价至少 25 万两白银，相当于 10 万农民年收入。

而这些东西，在西方国家，已完成工业化，并不是很昂贵的东西。克虏伯炮早已实现量产。

按照 「洋枪」 的购买力，去推算欧洲人的财富，顿时又高得吓死人。

凭借着卖枪炮的收入，几乎每一个欧洲人，跑到中国来，都是老爷。

电影里拍摄的永远都是洋房，公馆，别墅，大草坪，佣人和管家，银质餐具，高档生活。

其实 1861 年英国还处于 「雾都孤儿」。论生活水平的差距，远远没有超出大清的地主缙绅。

当滨州遇见香港，我们也犯的是同样的错误。

• 在滨州，物值钱，人力不值钱。
• 在香港 (经历了工业革命，商业革命）。人值钱，物不值钱。

当我们把滨州和香港进行比较时，其实是把我们最值钱的东西，去和别人最不值钱的东西作比较。因此得出了一个远远高估的香港真实实力。

现行的 GDP 计量方法，存在很大的缺陷。

他的等价基石，是 「可贸易商品」。在统计口径的选择中，又可以选择了一些 「国计民生」 的东西。确切来说，就是食品和能源的比重太大。

人力和人心的比重太低。

如果遇见 100：10：1：0.1：0.01 的情况，就会发生非常吃亏的算法。

四）       结语

1997 年时，香港的 GDP 高达整个中国大陆的 20%。

可是国际上公认，中国是一个大国。香港是一个弹丸之地，连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国际上的 「一流政治家」 是正确的。有些指标看似强大，其实却并不强大。

韩国的 GDP，是北朝鲜的 110 倍。但真实国力的差距，绝没有这么离谱。

GDP 在衡量一国国力时，甚至都没有 「工商业总产出」 有效。

香港没有中国 20% 的资格，中国的 1% 还差不多。

有些地区的落后，仅仅是因为 「统计方法」 对他不利。

只要跨过了 「工业革命」 这条温饱线，当人类生存不再成为问题。各种吃喝玩乐的价格，就会不断上升。

换言之，只要你想 「刷 GDP」，你可以推高高档 「心灵鸡汤」 的价格，一直到无限高。

中国近 40 年的 GDP 可以升得那么快，部分原因，中国本来就是一个大国。伪装成了小白兔。

因为 「计算方法」 的不利，把滨州的产出，算得近似为零。因此全中国的 GDP，在 90 年代，还不如一个小小的荷兰。

您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吧，「呃，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未完待续）

（yevon_ou@163.com，2018 年 2 月 26 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