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决定一切 ————— yevon_ou
一)重农学派
在人类的历史上,虽然细枝繁多,但经济学大致可以分为二个大流派:重农学派和重商学派。
重农学派出现得很早。中国古代的盐铁论,法国的李嘉图,虽然维基百科认为,十八世纪的魁奈才是重农学派的创始人。但实际上,重农学派早在二千年前就弥漫在人类的思想之中,而且丝毫不受中西方地域之影响。因为重农学派的核心思想很简单:「生产决定一切」。
重农学派基于一种简单和清晰的理念:「生产决定一切」。只要我不停地生产,国家必然会变得富裕而强大。只要不停种地,仓禀必然满盈。只要不停炼钢,国力必然强盛。如果我有 50 艘军舰,而你只有 10 艘,则打仗我必然打赢你。
重农学派的影响十分广泛,在中国古代,实行「士农工商」四民要术。中国古代的管理思想,就是重农抑商,皇帝们相信,只有促进农业发展,才是国家强盛的唯一办法。
到了近代,虽然狭义上的重农主义(魁奈认为农业产出一切)不复盛行。但广义上的重农主义,生产生产再生产,却广泛深入了人心。当然,我们现在不追求农产品产量,而是钢产量,电产量,煤炭石油产量,汽车,化工,天然气。生产决定了一切。
重商主义的出现,要比重农主义晚得多。比较标志性的事件,要到 1776 年亚当·斯密斯《国富论》的出版。
重商主义提出了一个完全颠覆性的观点。其革命程度,与相对论踢倒牛顿力学也不遑多让。重商主义认为,「生产只创造了很小一部分财富,贸易创造了绝大多数」。
重商主义出现得很晚,正如人们在高能物理出现之前观察不到相对论效应一样。当过去二千年,人类都处于石器时代,农耕时代,人类是不能理解贸易的作用的。《国富论》的经济学研究,起源于 18 世纪英国逐渐长成为海权大国,殖民地全球贸易对于国际贸易,商业,进出口的行为大量增加。Adam Smith 才能从中窥探到文明的奥秘。
重商主义认为,物质的重要性,并不在于它被生产出来,而在于他如何被使用。譬如说,一个苹果,在山区里只能卖 2 毛钱,果农也吃够了足够多的苹果再吃胃酸过多对身体不利。而苹果拿到北京的大饭店里面,作为餐后水果酒足饭饱后端上来,就可以清心润肺舒爽口腔。半只苹果的切片果盘也能卖 38 元。
一块铁皮,如果沉在地底下,价值为 0。如果挖出来在铁矿石中,价值为 10 元。如果炼成钢铁,价值 100 元。如果做成炮弹,价值 1000 元。如果炮弹在正在作战的战列舰上,价值 10000 元。如果砸在正在作战的敌方战列舰上,价值 1,000,000 元!
所以重商学派认为,物资的本身价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他。如果物资的价值是 1,合理的使用就能使他的价值变为 100。而重商主义关心的,就是这如何增值的 99%。譬如说,炼钢业不重要,重要的是最先进的电子导航系统,保证炸弹打到地方战列舰上。
二)重农主义的大灾难
经济学之争,本来是阳春白雪之事。如果仅仅是重农重商,估计读者们都要打哈欠了。接着我们说一点,重农主义的血腥罪恶。
十八世纪的重农学派此后有多种变种。譬如我们耳熟能详的马克思主义,希特勒纳粹经济观点,还有我们今天的发改委。
当重农主义来到这个世界上时,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重农主义的大灾难,因为他隐含着一个灾难般的解释:「以人为畜」。
如果你信奉重农主义,如果你想要国力最大化怎么办。重农主义其实有一个隐藏的完备解:「奴隶制」。
因为重农主义相信,只要劳动就能创造一切。劳动创造了一切,劳动越多,创造越多。那么,我想要最大化的国力产出,该怎么办呢。
办法就是把所有的人都集中起来,住集体农庄,象牲畜一样,用鞭子抽着。每天工作 16 个小时,你若是想反抗,你就是反革命坏分子,就杀你老娘,杀你老婆,杀你儿子,杀你女儿,杀你全家。
这就是在毛泽东时代真实发生过的事。当时为了尽可能地发展国力,人民被强迫每日工作 16 个小时,下班后还要再参加 2 个小时的党组学习活动。一周工作 120 个小时。如果你有丝毫的反抗或者异议,支部书记就会把你划定为反革命分子,面临你的就会是生不如死的生活。
众所周知,中国在 1840~1945 年间,狠狠地遭了西方列强欺负。所以当时中国人的普遍思想,就是尽快把国力搞上去。哪怕这些方法有些偏方,要死些人,有副作用,但这些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关键是把国力尽快做强,这是时不我待的想法。而当时中国上层建筑之所以实践 Communism,也是因为信笃了马克思五大阶段的学说,相信共产主义能提供比资本主义更好的发展速度。
回过头来看,当年的这些牺牲毫无价值。饿死了几千万人口,国家最精英的科学家和知识分子在文革反右中损失殆尽。而三十年以后我们打开国门,发现中国的发展速度还比别人慢。如港澳台地区,亚洲四小龙,人家并没吃什么苦,却发而都成了中等发达国家。
三)重商主义的光辉
重商主义认为,物资并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看物资的运用。就好比厨房里的一块生铁,和砸到敌人战列舰上的炮弹,其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对于重商主义而言,关键是要调动物资使用的效率性。这是一项难得多的事情,迄今人类仍没有彻底完美的办法,只有大致一个结论:「有酬劳的事,人们比较勤奋」。
斯大林毛泽东这样的暴君,曾经为如何榨出人民最后一滴汁而绞尽脑汁。他们把人民关在集中工厂里,每天工作 16 个小时,没日没夜的干活。生产任务永远沉重,远远超出工厂所能完成的范围。所有的工人必需日夜不停地加班。而对人民的恐吓和剥夺也达到了最高峰,任何怠工或者反抗的人,都会被处以反革命。
但即使这样,产量仍然上不去。你可以强迫人们劳动,但你不能阻止人们偷懒。即使你的监管很到位,任何创造性的新思维也不会被发生。在山西,愤怒的农民,将土地深耕到 1.6 米深,完全没有任何有机物。第二年随即就发生了大灾荒。
一个今日仍存在的例子,是北朝鲜。在平壤,消息怠工的情况已发展成了何等样子。挖掘煤矿,需要抽空煤井的地下水。而平壤工人的煤炭产量,还不够抽水的能源消耗。所以朝鲜没有煤,并进一步没有电,整个国家制造业产量年年减少。
到了英明伟大的邓小平时代,伟大的邓小平经过思考,说:「关键是要把激励找对」。毛泽东对农民的产出,要拿走 80%。所谓的小岗村 18 个手印,其实是政府只拿走 20%,农民自己可以留下 80%。于是全国立即就不缺粮食,一直到今天餐餐都吃得饱。
在重商主义的眼里,人民不能强迫,只能利诱。「皮鞭」换不来劳动,更换不来创新性劳动。
在重商主义的伦理框架中,科学的探索是无穷无尽的,生产力的发展也是无穷无尽的。国力的强盛,最主要是靠质,而不是靠量。
我们曾经怀疑 1 公升汽油可以开多少公里,我们曾经怀疑 1 公升汽油能否开到 100 公里。而最新的实验室数据,一辆样车已开了 6900 公里。当一个独裁者炫耀他有几千万桶石油产量之时,其实更重要的是石油的使用方法。
如果要奉行重商主义,人权就必需得到尊重。人们应有权获得自己的劳动成果,不受剥削不受限制。任何暴君或者政府不能强迫人去做这做那,政府也不能限制一些资源该如何使用,不能限制投资利率和技术发展的方向。
只要人可以获得他「创新」的劳动成果,人们就会自发而然地去思考,去探索。象乔布斯这样的人物,只有在一个自由的社会才能发展出来。而不是政府的任何规划而来。因为在国家计委的名单上,根本没有「IPAD 产量」这一项项目,IPAD 还未被发明!
在人类的文明版图上,可以泾渭分明地看成二个梯队。
一个是以英国,美国,西欧为首的。信奉重商主义。相信人类的自由,平等,民主,会带来繁荣与富强。他们长期是富裕国家,并一直继续保持着富裕。
二是以俄国,中国,朝鲜为首的。由于长期落后的农业社会,他们信奉重农主义。并指望一些偏方可以实现赶超战略。他们大多发生过悲惨的大灾难,腐败不堪,迄今仍是发展中国家。
四)春天的故事
前二天,在 WLO(Women Leader’s Organize)上,黄亚生送了一本书《『中国模式』 到底有多独特》
许多人都在讨论「中国模式」。其实,在许小年李子諹等人的观点看来,根本不存在中国模式。所谓中国模式,只不过上层信仰,由「重农主义」向「重商主义」的转变而已。
一般目前的学术界共识,1966~1976 年毛泽东统治,可以定型为「负帕累托极限」。也就是说,把一切能犯的错误都犯了,把一切能错的错事都错了。就算换条狗来,也比毛泽东强十倍。
所以 1977 年的改革,其实很简单。无论你怎么改,只要把毛泽东时代的逆政撤销,国力都会增长,老百姓都会吃得饱。
但之后的路,邓小平无疑非常聪明而且具有远见。他在三卷邓选,最后归纳总结成了一句话:「关键要把激励找对」。
邓小平的改革开放,允许小岗村农民自治,就是允许农民可以自行保留粮食果实,而不必被国家剥削。允许开办个体户,其实就允许小商小贩自己保留劳动果实。所以才有了每天早上新鲜蔬菜按时供应。哪怕冻得发紫,小贩会守在巷口等着卖你一把葱。这是何等的雷锋精神!
接下来允许开办乡镇企业。于是几千几万的农民,告别了农户生活,走进了工厂,这是第一次实现了户籍流动。而以前农民就算是想务工,也是被法律不允许的。工厂职位完全被城市工人阶级垄断,有时候甚至要父代子替。
再下来,邓小平展开了县际竞争。一个县的县长升官仕途,不是靠拍 D 的马屁。而是要看他县内经济搞得好不好,招商引资做得如何。中国有 2000 个县,互相之间拼服务,官员的竞争性被调动起来了。
2000 个县互相竞争,这怎么看也不符合「统一管理」的。毛泽东时代计划经济的集中号角,被分散而市场化的县县化解。从此之后,瘦身的发改委就只对重大投资项目有审批权,再也管不到地方了。
从总体而言,邓小平的改革,就是把集中控制的大机器给拆散了,分散成千千万的市场化个体。于是这每一个个体,都远远比之前多 10 倍活力,多 100 倍,多 1000 倍活力。
很多人都在说中国模式,其实中国根本不存在模式。当上层信奉重农主义,要「集中力量办大事」时,中国就大跃进饿死人钢产量还只有 680 万吨。
当上层信奉重商主义,我们每天吃太饱,钢产量还有 70000 吨。
五)国运相祚
言归正传,想写这篇文章,是因为在微博上,看见了韩志国的一段话:【 改革:我们不愿承认的 10 件事】1、旧体制压制能量已释放完毕。2、发展失去体制动力。3、改革出现全面倒退。4、行政管制日益加剧。5、民营经济在夹缝中生存。6、国有垄断地位空前巩固。7、教育医疗改革全面失败。8、国家金融主要为国企服务。9、看得见的手成为闲不住的手。10、政治体制成重大钳制。
简单的理论推导,可能让你觉得枯燥。我们举一个例子,在今年的《财经》年刊上,p183 页有一篇「国家发展改革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院长」马晓河写的:「跨越陷阱的战略选择」 http://comments.caijing.com.cn/2011-12-27/111565826.html
这篇文章,若马晓河是发改委正式官员的话,部分也代表了发改委内部的正统说法。请你耐心地看一下。
这篇文章一共说了我们要促进七大产业,八大方法,要通过三种手段,四个方向。类似的观点和专家建议,或许你之前在别的文刊也曾经看过。七大产业,八大新能源,你记不住,也不要紧。我本来就没想请你记住。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如果这篇文章是金正恩大将写的,他能成功么?」
众所周知,我们的隔壁,住着金三世天才大将军。如果这篇文章是金三世写的。如此冠冕堂皇,雄心勃勃地想要振兴朝鲜经济,请问他会成功么?
他不会成功。
和中国历朝历代王朝晚期一样,如果你去看当时的政府工作报表,哪一项不是文采斐然,哪一项不是冠冕堂皇。
那么,我们要问,如果这一份工作规划是由金正恩大将来做的话,他为什么会失败?
因为效率。
朝鲜几乎知道目前人类社会所有的大众科技。他知道去采掘煤矿,知道煤可以发电,知道电可以生产化肥,知道电可以驱动火车。可他就是没一件事情做得好。为什么;
因为效率。朝鲜凡事都效率低下。用电抽水,电机老化无人关心,电缆损耗无人过问,水路设计不合理无人在乎,煤矿工人消极怠工。最终导致挖出来的煤,还不如抽水的电力消耗。
说回到发改委这篇文章,其实发改委想要中国强大,他既不用拉动内需,也无需推动出口。既无需产业振兴,也无需战略布局。既不用促进七大工业,八大新能源,更不用推着民营企业家办事。这些事金正恩大将一样会做,而且你和他一样都会搞砸了。
这些统统不是政府应该做的事,统统是企业家 CEO 该考虑的事。政府要管的,其实只有一件事:「效率」。政府的最高职责,就是把效率搞上去。效率高了,你哪个行业都会旭日东升,都会在国际市场上充满了竞争力。效率低了,你哪个行业都搞不成,调控房产房价暴涨,调控学费校车暴涨,调控火车票价春运暴棚。
那么,宏观上,政府怎样提高我们全社会的「效率」呢。关键要看你有没有贪官污吏,城管能不能踹倒小贩,乡政府能否强拆农民房屋,镇政府工商税务是否天天打秋风,市政府招商引资的承诺有没有出尔反尔,省政府有没有没收山西煤老板的采矿权,国家政府容不容得批评有没有敏感词……这些事,在你发改委的雄心计划上,一句也没有提。
六)改革的空间
当世界讨论到中国时,他们会说,这是一个奇迹。因为中国保持着几乎每年 9% 的增长,而且近 30 年来,几乎从未停过。如果按这速度,总有一天中国的生产力会挖空月球。
但是,很少有中国人深入地思考过,凭什么,为什么。凭什么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华民族就唯一的可以保持 9% 复利高速增长,而且信心满满一直可以保持下去。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赐」这种东西么。我不信。
深入地思考,其实,当人民在劳动之时,伟人背后在帮我们奠基。
中国的经济,宛如一颗小树苗,在荆棘中生存。伟人先帮我们清理了一片空间,譬如说「小岗村,个体户」。在这片小空间内,树苗可以自由地发展,茁壮长大。
当树苗大了一点时,想要伸展胳膊时,伟人又把周围空间清理了一些出来,譬如说「乡镇企业,进出口」。于是树苗找到了新的营养,新的发展空间。
树苗是自由的。只要自由的空气,就可以保持每年 10% 的增长速度。但问题是,树苗的生存空间,依赖于伟人冒着刺疼危险,不断清理着周围的荆棘。为树苗打造出一片自由的天空。
在韩志国的十条总结中,其实最重要的是第一条:旧体制压制能量逐渐释放完毕。目前的情况是,近十年「清理荆棘」的事情几乎毫无进展。相反荆棘反而向内生长。按照这个速度,再过几年树苗就会和荆棘直接接触。届时就会疼痛,会流血,而增长更属妄想。
七)信仰
在大国崛起的轨迹上,我们可以看清很明显的轨迹。当中国信奉「重农主义」时,则整个国家充满了血腥与苦难。同时经济发展还不快。当中国信奉「重商主义」时,给人们自由,平等,尊严,则经济发展较快,创新节约,能达到的高度也较高。
当我们放眼展望未来 20 年之国运揣测,其实关键是上层的信仰。若信奉重农主义,则国家崩坏。若信奉重商主义,则繁荣富强。
我们不能决定掷骰子的结果,我们只能说一句话:信仰决定一切。
(yevon_ou@yahoo.com,2012 年 1 月 24 日晚)